豆汁、油条的早点摊,八、九点种了,依然有许多人在此光照。这些人大都和樊福林一样,是些退休的老头、老太,有几个樊福林是认识的。
“哟,樊大哥,坐!这里坐!”
一个猪头猪闹的胖子和他招呼,在油光光的嘴唇上下运动的同时,宽厚的臀部在长凳的吱呀声中象征性地挪动了一下。
“哦,你坐!你坐!”樊福林拉动了一下脸上千瘪的皮肉,不太合格地制造了一个笑。
“樊大哥,这阵子可好?”猪头嘴里嚼着煎饼,两只凸凸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樊福林。
“鬼混!鬼混!嘿嘿!”两声“嘿嘿”是硬从嗓眼里挤出来的,迁就中含有蔑视。
“哎,樊大哥,听说镇上新搞了个建筑队,一色的待业知青,要请几个老瓦工帮持帮持,你没报名么?”
樊福林眼皮一翻:“报——”
“你报我也报,咱老兄弟俩……”
“我报他个**!”
好好的心络被破坏了,樊福林觉着晦气。他决定不再搭理臻头。要了一髋热气黪腾的豆汁,两根香脆的油条,他的牙齿开始一丝不苟地工作了。他把砂壶放在察上,本想把头上的毡帽和砂壶并排敲在一起,可那桌上黑乎乎的,油泥太多,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毡帽放在膝上。
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在他膝头抹擦着,他低头一看,一个红苹果似的小脸蛋从桌壮里探了出来:
“樊爷爷好!”
“晤,晤.”煎饼油条的混食物在嘴里哽了一下,在一口斗汁的压力下,顺着猛然增粗的喉管滑进了胃里,“谁家的小子?真乖!”
“樊爷爷乖!”
小摊上一阵笑。樊福林也笑了。猪头笑得特殊,两只金牙在阳光下闪着黄澄澄的光。
笑是一种号召,一种纵容。小家伙有点肆无忌惮了,依在樊福林膝头上,小脑袋一歪,问
“樊爷爷,你还反革命不?”
“啊——啊嚏!,樊福林鼻涕、眼泪一起出来了,“这……这小狗日的,谁教你的?唵?”他把小家伙一把推开,抬头看了看不怀好意的众人,示威似地把粗粗的煎饼卷塞向嘴的纵深部位,咔嚓一口咬断……
樊福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反革命”的外号,人家喊了十几年了,他从没觉着有什么不合情理,今天却觉着太不象话了,——他毕竟到了需要人家尊敬的年龄。
过去,人人喊他“反革命”。这称呼喊起来上口,记起来容易,书写也方便,连三岁的孩子都这么叫。有些人倒是想庄重地喊他的名字的,可一看到他那张并不庄重的脸,舌头在嘴里打个滚,“樊福林”和“反革命”的音域界限就不甚清楚了。
这张脸委实不庄重,每每拿起镜子,樊福林就要埋怨老祖宗一番。额头窄而凸,下巴尖尖的,看侧影象个歪脖子鸭梨。眼眶下陷,小眼珠子黄而千,缺点水气。眼眶下面,分外凸出了一些的,是蒜头鼻子,红而大。嘴就更不守规矩了,上牙床拼命自我扩张,很不友好地把嘴唇顶到鼻子底下,下嘴唇愤然抗议,分外的厚了一些,从侧面看去,象个球成了团的棉帽沿。皱纹不规则地强加在瘦削的脸上,白发也有一举扑灭黑发的趋势。假如这张脸上曾有过一些美的东西的话,今天却已荡然无存了。
他老了,五十六了。
老了得不列人们的尊重是一大悲剧。樊福林每天都承受着这悲剧给他带来的痛苦。不过,他对一切都马虎惯了.对痛苦亦采取了马虎态度。
上讲得果然不错:豆汁比牛奶的营养高,热量大。樊福林把一碗豆汁打发到肚里,几滴细小的汗珠便被顶出了汗毛孔。他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付了钱,把剩最后一口煎饼油条勉强塞进嘴里,立起了身子。
猪头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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