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姐弟二人即将从台基厂路走出东交民巷的使馆区,楚静怡也没有答应对方的这一请求。
相比在远东咖啡馆频繁暴露自己的行踪,让这个大男孩知道自己寓所的电话显然要更不安全——毕竟,那是军统北平区北平二站行动组的大本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刘立民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甚至抱怨,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楚姐对他仍不信任的表现。怎奈楚静怡主意已定,软磨硬泡也于事无补。
这一刻,辅仁学子痛感自己家中不够富裕、无力安装一部私人电话。蓦地,他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了燕大女友程慕雪——程府是有电话的,不如让楚姐打到那里给自己留言?然而这个念头又迅速被他自我否定了:就凭程家大小姐那个动辄胡乱猜忌的醋坛子,楚姐如果将电话打过去,只怕自己从此永无宁日。
带着这样复杂懊丧的心情,刘立民在长安街路口跨上了脚踏车,左手扶持着车把,右臂则蜷曲起来,将装有勃朗宁手枪的线装书盒套置于自己的腋窝附近。
这个动作还是让军统女上尉感到了担心,借助着台基厂路与长安街的灯火,她仔细审视了一番,指着弟弟的脚踏车说道:“你何不在车把下面安装一个车筐?就算放些别的东西也方便。”
刘立民笑了笑:“姐,那未免太娘里娘气了——我见过有时髦小姐骑的脚踏车,车把上就装腔作势地绑了一个花里胡哨的车筐,可笑得很。”
楚静怡听罢气不打一处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出脚踢了一下对方支在脚踏车车蹬上的小腿:“你对女性哪来的这么多偏见!绑个车筐有什么可笑的?”
军统女上尉穿着旗袍,踢这一脚的时候自然抬高了自己的腿,旗袍的开襟处未免就露出了裹着丝袜的大腿。眼尖的辅仁学子捕捉到了这一幕,心头又怦怦乱跳起来。他有心下车再与楚姐相处一会儿,但楚静怡却挥了挥手,示意他即刻上路。
“你身上带着家伙,趁着路上还有行人,赶紧骑回家,免得路上遇到军警盘查。”
刘立民再度失望,可是一想到自己腋窝下夹着的勃朗宁大威力,顿时又兴奋起来,;于是不再犹疑,将扶住车把的左臂伸出来,倏地抓住楚姐的右臂,同时几乎将自己的头贴住楚姐的头,低声且热切地说道:“姐,我都听你的——那我这就回去了,我还是每天下午三点往远东咖啡馆打一个电话,随时听取你的吩咐。”
楚静怡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大男孩儿近距离散发出来的暧昧,这一次她伸出了另一只手,迅速掰开了对方抓住自己手臂的手,声调平静地回应道:
“快走吧,尽早平安到家。”
身材瘦高的辅仁学子连人带车的背影,很快就在长安街上渐行渐远,直奔了护城河边的街路,最终消失不见了。
军统女上尉就伫立在台基厂路的路口,目送着对方。内心则是百感交集:自己今天本来是要来做一个了断的,结果不仅没有按原计划执行,相反还背上了一个更沉重的包袱。那支落入大男孩手中的勃朗宁大威力,此刻俨然成了她后悔不迭的心病;并且,所谓的刺杀小联盟又将不安分地出击,自己甚至还答应要为他们保驾护航!
我这是怎么了?就为一个嘴上没毛、叫自己一口一个姐的学生弟弟,行动做事如此颠三倒四!倘若给组长乃至北平区的上峰知道了,自己将遭致怎样的惩处?
俏立街口的军统女上尉,不禁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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