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务处的徐姓副主任凝视着国文学系副教授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李老师，作为个人，我理解你营救学生们的心情；但是作为校方的代表，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还未等李衡天作出反应，徐副主任就又用手指着远端近端的如临大敌的警察阵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你不是没有看到警方出动了多少人，他们手里有枪有棍子，如果他们真的动用武力，吃亏的只能是我们的手无寸铁的学生！”
说这番话的校务处副主任，其实并不知道对面这位李副教授的隐蔽身份：不仅是北平学生救国会的会长，更是**地下党员。他甚至不清楚，在辅仁大学校内还有这么一个坚持抗日的秘密组织。
今年以来，日伪政权以及军警部门一直在觊觎辅仁大学，由一批汉奸头面人物组成的新民会、以及所谓的临时政府教育部，不停地派人到学校渗透骚扰，试图让辅大及其师生的整体政治立场倒向亲日。最终，都在以欧美人为主的校董事会以及校长的非暴力不合作面前，徒劳而返。
可以说，从日本占领军到汉奸伪政权，如今都对辅仁大学恨得牙根儿疼，只不过，碍于目前保持中立的美国人和日本盟友德国人的面子，他们还暂时不敢把辅大怎么样。但即便如此，在已经整体沦陷的北平城内，辅仁大学也已经显得风雨飘摇、如履薄冰。这种大背景下，由本校副教授带领着一帮热血学生公然在警察局门前集会抗议，肯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搞不好，极可能成为日伪当局对辅仁大学悍然插手的楔入点。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校务处的徐副主任才非常严肃地当面要求李衡天，立即带学生返回学校。
救国会会长却完全不买对方的帐——他甚至以为，按照校方一贯的立场，此次派来的校务处副主任理应站在他和学生们的一面：毕竟，警察局一口气抓走了三名辅大的学生！而据现场目击者的一致反映，被捕的学生当时完全没有什么反日言行，纯粹是伪警察们追捕所谓的嫌犯未成、报复性地抓捕无辜学生充数和泄愤。
“徐主任，你要知道，如果是真像他们所说的常规审讯的话，现在早就结束了，被捕的学生加以适当训诫后，也就应该无罪释放——可是他们却拒不放人，这明显是一种推诿和搪塞，目的就是想无限期地羁押我们的学生！”
“那怎么办？你难道还准备让校董董事会去指挥警察局吗？”徐副主任也皱起了眉头，颇不满意反诘李衡天。
“很简单，我们就留在这里，等着被捕的学生释放出来——你可以去跟警局的人讲，我们一不喧闹、二不动粗，就在这里静坐。这总行了吧？”
救国会会长心平气和地回答道。
徐副主任心烦意乱地摇起了头——眼下的局面，无疑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无论对于警局还是对于校方，他都没法承诺什么。最终他选择了离开，并告知李副教授：自己会立即回到辅大去向校方汇报；在这之前，即便李衡天和学生们仍拒绝离去，也千万不可与警局的人发生正面冲突。倘若由彼引发失控的严重后果，李衡天要负全部责任！
心头五味杂陈的衡天先生，这时已无暇去考虑校务处副主任临行前不无威胁的留言。他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又回头望了望马路对面数以百计的聚集人群——人群已经被警察隔开，禁止他们走到抗议学生这边来——在那攒动的人头当中，不知道是否有敌工组长老陆和他的部下？孙嘉梁是否及时把情报送到了呢？
可是，就在李衡天苦盼不到救援的时候，前面警察局的大门里又传来了异动：有警察通过高音喇叭开始喊话。
那是对抗议学生们广播的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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