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现身校园的警察局的汽车，使得这场内部的争吵迅速平息下来。
翰墨世家、饱读诗书的辅仁大学国文学系副教授李衡天，对武力暴力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抵触和厌恶。即便日本侵略者已经将铁蹄踏上了平津、华北大地，即便他本人也加入了**地下组织，即便他亲手领导了抗日图存的北平学生救国会，这一种抵触与厌恶也未有太多的消减。因此，当他惊悉自己亲手栽培多年的国文青年才俊竟然做起了血腥的杀戮行径，其内心的愤懑、失望、哀伤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述的。
他本来还想据理力争，当着两名让他又爱又恨的弟子的面、向他们的新上级领导辨明是非，然而警车警察的出现让他瞬间感到了危险——其实在此之前，无论是亮出身份的北平市警察局的警察，还是着便装的日本宪兵队的宪兵，都已经频繁进出辅仁大学，对校内暗流涌动的反日倾向实施弹压。广大师生对此均心知肚明，见怪不怪。
然而此时此刻，衡天先生却一下子将这几名警察的出现与身边的两名弟子联系了起来：他们在南新华街街头公然杀死了两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敌人怎能善罢甘休！？
副教授的空前紧张，并未让近在咫尺的八路军敌工组长乱了方寸。陆传家的第一反应是，来者只有一辆警车、两三个警察，并不像准备抓捕的架势——假如真的是有了日本哨兵被杀案的线索，必然会出动众多军警、如临大敌。
他当即出言稳住了已呈现慌乱之像的三名师生，两眼却死死盯着那几名一袭黑装的警察，直到他们消失在了校务处所在的楼门内。
“你们两个，”陆传家转为注视刘张两个小家伙，目光如炬：“再跟我严肃地确认一遍——平安里胡同口的那两个日本哨兵，真的是你们什么联盟出手干掉的吗？要说实话！”
这一回又是张远抢先答话，只是他的脸上已不见了刚才盛气凌人的神色：“是我们干的，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吹牛。”
与他并肩而立的刘立民没有吭声，但是深沉有力地点了点头。他注意到，恩师在这一刻痛苦地闭了一下双眼。
尽管还感到匪夷所思，敌工组长仍选择了相信，可他必须做进一步的细节核实。他的心情除了惊讶，更多的反倒是隐隐的兴奋——这两个看上去书生气十足的小家伙，居然有胆量朝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痛下杀手，而且居然还成功了！自己此番进城接手北平学生救国会，原打算要从中挑选可用之材、从头培训的，万万没有料到在这些会员当中，已经出现了如此有胆有识的青年战士！
“这次行动有伤亡吗，你们的联盟？”陆传家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善意，嘴角甚至浮起了欣赏的微笑：“另外两个也是你们的同学？有一个是燕京大学的？”
“没伤亡，死的是鬼子，我们四个都全须全尾的活着呢。”张远显然受到了鼓励，回话的语气中重新掺入了调皮的成分。
刘立民仍很持重，说话的同时不时打量着衡天先生的脸色：“对，燕大的小关也是我们救国会的成员。我们的指挥官谢宇是北大毕业的，在学校读法学院的时候就加入了二十九军的学兵队。”
陆传家心头一动：“呃？受过军训，那应该是不一样的了！”
“是的，他不光受过军训，去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小鬼子大举进攻北平城的时候，谢学长与二十九军学兵队一起，在南苑与日军打过一场血战！”说话的是张远。
“好样的！”陆传家低声喝了句彩，右手攥起拳头猛击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掌：“他不是你们救国会的会员？我能见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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