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生夏凉,流云吐华月。
城郊寒山寺外,几盏青灯零零落落挂在树上,河畔倒映着摇曳的光影,隐约能听见紫铜铃极轻地响。
夏沉之独自一人坐在河边,鞋底沾着山路新泥,袖摆蒙了半点香灰,似是刚在佛堂前上完一炷香。
时下夜色正浓,从湖面吹来的水风路经他的耳畔,让他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思绪仿佛在刹那间放空,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忽有稚嫩的童音传进耳朵,夏沉之坐在原位愣了一瞬,侧过脸便瞧见一个漂亮至极的小男孩。
这孩子年纪很小,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他身穿一件浅紫色的锦衣,头戴一顶做工考究的绸缎帽,手中捧着透明的琉璃瓶,瓶中装了几只一闪一闪发着光的萤火虫。
彼岸灯火阑珊,树荫垂照月影,河畔人声寂静。
夏沉之看了小男孩半晌,总觉得这孩子的瞳仁似乎是紫色的,但因天黑月光浅,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也不知道要和这么小的孩子聊些什么,于是微微颔首答了一句:“是啊,叔叔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今天是凡界……”小男孩蓦地停顿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琉璃瓶,接着改口道:“今天是很特殊的岁元节,你不和家人一起过节吗?”
夏沉之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龙崽子闻言怔了一怔,相当诚实地答道:“我叫小紫。”
夏沉之点点头,又问:“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小紫还不回家吗,你的爹娘在哪里?”
小紫仰着脸看他,眼中似有微光闪烁,“我父……我爹要带娘亲去买荷叶鸡,我在这里捉萤火虫,捉完才发现他们都不见了……”言罢便低下头,套在帽子里的小龙角刚好砸在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沉姜国每隔三年举办一次岁元节,过节时整个都城彻夜不眠,花灯挂满大街小巷,夜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路边围满了杂耍班子,随处可见嬉闹的人群和缓行的马车。
不仅沉姜国的人喜欢这个节日,邻国的人也常常跑来凑热闹,岁元节图的就是人多喜庆,大街上最不缺的便是欢声笑语。
每逢三年一遇的岁元节,夏沉之总要在最好的酒楼里订一个靠窗的包厢,以便抚琴赏月吟诗作赋,而后举杯与好友对碰,庆贺佳节平安喜乐。
但是这一年,他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城郊寒山寺人迹鲜至,他来这里上了一炷香,在河岸静坐良久,仍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自从沉姜国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江婉仪去世后,他的心底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仿佛从中裂开了一道豁口,有生之年大概再也补不好了。
人生在世,终归难逃一死,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明白。
夏沉之年少丧父,由夏家宗族的长辈抚养成人,诸位长辈待他都很温和亲厚,从来不曾拘谨他的性子。他生性散漫又乐天达观,对为官掌权建功立业没有丝毫兴趣,也很少碰那些纲教礼学,唯独沉迷于音律歌赋,且弹得一手好琴。
他自认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本以为都城之内无人能降服于他,却不想竟然栽在了镇国公女将军的脚下。
江婉仪对音律一窍不通,他却对她喜欢得紧,他记得她策马奔腾的样子,记得她树下拉弓的样子,记得她深夜挑灯誊抄兵书的样子,记得她再累再痛也要强忍着不吭声的固执样子。
这些记忆深深印在他脑中,夜以继日让他倍感煎熬。
花有一季开谢,月有一夕盈亏,树有兴衰枯荣,事有悲欢离合,寿命不齐乃人道之常,他既想看开,又不可能看开,既想强求,又万万求不来。
夜半寒山乌啼,夏沉之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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