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病，有时表现为太过执着。严长年是一个深通世故的老人，他能明白这一代读书人心病。这一代读书人是彷徨的一代，祖宗千年传承下来的道统，被高鼻子蓝眼睛的蛮夷坚船利炮一举摧毁，这一代读书人已经没有了方向。
一个民族的沉沦，首先是读书人的迷茫。他们再也不能从古圣先贤那里得到支撑这个社会的动力，而是转为在摧毁者面前盲从，从一个迷信转为另一个臣服，时代之痛往往如此造成。
这一代读书人已经心力交瘁，再经不起哪怕一点点挫伤，他们恪守的内心城池已经崩坍，而新的内在秩序没有建立，注定这一代读书人会价值体系混乱，往往想借助蛮夷之学抑制蛮夷，反而是自己被蛮夷俘获，变成一个不中不西的怪物。
丢弃自己擅长的，而用自己的短处去博对方的长处，焉有不迷失的道理。
文先生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很多读书人都是身心交瘁时，遁入一个精神领域去逃避现实，以至于再难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严长年吟出这么一句。
文先生忽然停止了喃喃自语，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向严长年，那里边是无穷的疑惑。
“我”文先生很久才吐出嘶哑一个字，随之戛然而止。
大殿上一片落叶，被风无趣的撩拨，漫无目的飞舞，忽然它像有了生命气息一样，一路跳跃着飞下屋脊，啪嗒落在石桌之上。
文先生浑身一震，如大梦初觉。
文先生起身对严长年深施一礼，严长年也起身以礼相还。
“多谢道长提点，不然今天我会如很多读书人一样，因解不开心结，染上疯癫之症。当年废弃科举，很多人经不起这个冲击，一病不起。更多人精神恍惚终日疯疯癫癫，我想今日的状态与他们很接近，如无道长狮子吼，我当也身著此魔。”
严长年并没有回答文先生，而是用手捻起那片枯叶，送到他眼前。
文先生接过落叶，眼里逐渐澄明。
金怀远看的云里雾里，这像极了禅宗里的公案，他也问过老师，那些公案是什么意思，老师只是讲那是境界上的事，只有当事人之间能懂，或者是境界相当的人明白，外人不能窥见端倪，是以境界印证境界。
“心结已解，文先生可以寻找自己的梦了。”严长年端起茶，用盖子拨开浮在表面残余茶叶。
文先生眉头展了展，一股英气自眉间隐隐透出。落魄之形骸，顿时有了神采。
“在下还有几件事不解，还请道长一并去除疑惑。”文先生从气概上已经有了不少改观。
“先生请说，贫道自当尽力。”严长年语气变得更加平和。
“为什么古人说，学会奇门遁甲就能领兵打仗。我研究许久感觉他跟军事没有什么关联。”文先生很期待得到满意的答案。
严长年笑了，站起身在石桌前走了几步，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下。
“历代都有大圣先贤学习奇门遁甲成就千秋伟业，你们真以为他们是按着奇门布局来领兵打仗吗？”
“书上与传说都是这个样子，也有黄帝战蚩尤，天降奇门遁甲，黄帝才仰仗奇门术，合并的诸多部落，历代又有精通此术成就霸业。张良、诸葛孔明、刘伯温，都是此中翘楚。”文先生答道。
“岂不闻尽信书不如无书！”严长年逼问了一句。
“这、难道古人欺瞒了世人？”文先生有些错愕。
“不是古人欺瞒了什么，是你没看懂古人的苦心。”严长年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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