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长安,即便到了正午,也鲜少能一睹天公的眉目,仰看,白茫茫一片,细碎的雪沫卷在窣窣的清风之中,从敞开的窗子漏入,落入谁的眼睫之中,迟迟地融为一粒明亮通透的珠子。
慕容冲眨了眨眼,便像是落了一滴泪。
乌发一时脱离了肩稍背末,直如褪去一层皮肉,但觉唇齿发冷。他对向妆镜深深望去一眼,铜黄色的人面,淡漠,甚至毫无生气,他一刻甚至怀疑起来:究竟死了的人是谁呢。
可足浑温热的手掌贴着冰凉的额轻抚而过,一阵由心底而发的颤栗,慕容冲怔了怔,眼眶有些湿润:似乎从不知何时起,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不是能够烫死人的灼热,便是自身结冻一般的冰冷。
发髻似乎有了它该有的形状,本以为该能使人显得精神而生气,却意外又瞥见头顶那一簇簇恼人突兀的茸发,慕容冲深深吸了口气,可足浑便也跟着紧张起来。
最后他只是平淡地吐出薄薄一缕烟似的气息。
可足浑如是松懈下来,却骤然听他开口道:“从前在邺城,随兄长狩猎时,有一幢趣事。”
可足浑迟疑片刻,此情此景之下似是万般有趣都使人意兴阑珊,不过终究还是强打着笑意作着愿闻其详的模样,柔声道:“是吗?”
慕容冲点点头,转目看向窗外的雪:“林子深处,一母一子,二鹿并走。”
可足浑屏住了气息,隐在鼻尖有些酸涩意味蔓延开来。
慕容冲像是满意她的反应,唇边勾挂着笑意,接着说道:“兄长一箭射出,正中幼鹿腹背,儿随后出箭,母亲猜怎么着了?”
可足浑从嘴角尝到一丝咸味,吸了吸鼻子,忍着一腔的辛酸答道:“想是得中母鹿?”
慕容冲摇头,声色沉郁下去,他从余光中看到一旁垂首站立的王洛,又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房梁,那之上像是正正悬垂一条白绸,风虽大,却无法将它掀起来。
“它跑了。”
轻描淡写,不加修饰,可足浑只觉得胸口一阵烙着骨头一般的疼痛,微微地弯下了腰去。
“母亲说,是不是件趣事?”慕容冲的语气重归了轻快,还刻意地持着笑语一般,他回过头来,弯弯的眸子紧盯着她:“兄长一箭射其子,儿随后即发射其母,母鹿未因孩儿之死有半分伤心迟疑,亡命起来,倒不比往日慢多少。”
可足浑甚至有一刻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儿一开始不解其意,后来……还是兄长告诉我、教给我的。”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他的吐息似乎近在咫尺,可足浑一凛,抬头时正遇上他幽幽的眸子,慕容冲恶作剧一般笑出了声来,这笑声却显得空灵而诡异,可足浑像是一时聋了耳朵,再知他开口,只以口型来辩。
“若这一箭射在儿的身上,母亲该当如何?”
可足浑面色都泛出了可拍的苍白,慕容冲总算满意了似的,慢慢收回前倾的身子,从窗前站了起来,不再紧盯着她看,仍是笑模样,却超脱了年纪一般,他向前走了几步,擦着她的肩过去,蓦然又停了下来。
“活的死的,母亲看也看过了,该回去了。”
可足浑只觉手脚从僵硬到瘫软,猛地前扎,几是要磕在地上,左右宫人眼疾手快的从速上前搀扶,才好容易维住,她的目光呆滞,吐息紊乱,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慕容冲的身后,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烟目虚起,曾几最为熟悉和亲昵的背影一步一虚穿过厅堂,蓦开门户,一股寒风,将她散下的银发吹拂到耳后去,慕容冲突然有了一丝心悸——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吧。
苻坚进入内室的时候,慕容冲正呆呆地仰躺在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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