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肯见我了……”
“只是我到如今才明白,”许贤妃也不否认,只平静地道,“我做的一切都是毫无用处,都只会将你越推越远。阿臻,你只记得我害死了多少人,你记不记得我在高仲甫面前保了你多少次?你记不记得你当初是如何得到了皇位,你记不记得这二十多年是谁在你身边平衡着局势?你记不记得当你失去了一切之后,是谁在承香殿里陪伴着你?”
段臻看她一眼,慢慢道:“怎么不记得?就是记得太清楚了……我才感到痛苦。我以为……我们一同被锁在承香殿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毕竟……”
许贤妃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何必猫哭耗子?便在承香殿里,你也不过是日日夜夜地猜忌我罢了。你从来不会原谅我!”
段臻苦笑一声,“我只是不肯原谅我自己。”
许贤妃顿住,再抬眼时,眸中已蓄满了泪光,盈盈闪闪的,像遥远天空上的星子,一生一世,触不到的东西。“阿臻,”她轻声说,“我是做了很多的错事,我拆散了你和慕知,可我……我的全家已被你抄了,我自己,三十多年,也就是如此了……我遭的报应,难道还不够么?”
段臻身子微微一晃。
许贤妃慢慢站起了身,走到隔帘之前,轻轻揭开了那一只鎏金凤纹香炉的盖子,低下头去,伸手轻拂,香气弥漫鼻间,如一个悠远的梦境。轻轻地“哐啷”一声,是她又将它盖上了,她没有转身,只有那清冷的、微微发涩的声音,沿着地上锦褥的纹路,轻轻悄悄地漫了上来:
“二十多年,富贵满门,专宠一身,却一无所出。”她说,“阿臻,这杀人的香,你在我的床头搁了二十多年。”
“如今,我最后的愿望只是请你喝一杯酒,你也不肯么,阿臻?”
***
用二十七年的时光,酿一杯苦酒。一朝入喉,摧肝裂胆,却辨不清是何滋味。
段臻放下了酒盏,赵亨等人入殿来,正声宣旨。
许贤妃跪地接旨。
“前敕:诸与高仲甫、淮阳王逆案相关者,皆赐死,毋待赦。贤妃许氏矫诏误国,大逆不道,今赐白绫三尺,鸩酒一杯,匕首一柄,措刑全尸,以公王法。”赵亨低身道,“贤妃娘子,请吧。”
“妾,”许贤妃深深地叩下头去,“叩谢上皇恩典。”
(二)
九月廿九,赵亨从兴庆宫急急赶入大明宫来,在清思殿外跪了一个早上。
直到段云琅终于慢悠悠醒来,坐上轮椅行出寝阁,看了脚边的赵亨一眼,懒懒发问:“何事?”
“陛下,太上皇请您去见他一面!”赵亨的额头触地,声声哀求,“他是真的病了,陛下,您看……”
“朕不去。”段云琅淡淡地道。另一个内官上前给他推着轮椅,眼看要远去了,几句冷漠的话又飘进了赵亨的耳朵里——
“让他别那么急着去死,好吃好喝地供着,有什么药都给他用上。他那点算盘我还不知道吗?他死了,篡权弑父的罪名便算我的。这遗臭万年的生意,我不做。”
赵亨全身打了个寒颤。再抬身时,圣人已不在了,清思殿里空空荡荡,只有帘帷拂动,在虚空里发出振振的响。
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
当真是孝子。
***
段云琅坐在书阁里,他身后的衣桁上悬着两件明黄的大礼袍服。左边是一套帝王衮冕,玄衣纁裳十二章,日月山河,堂堂皇皇。右边是一套皇后袆衣,素底玄里,深青织锦,刻缯彩绘翚文,庄重典雅。
他自己却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里衣,赤着足,膝上放了一册旧佛经,他翻了翻便觉再无意趣,抬起头,日正当中,日光透过窗纱,一层一层地将清思殿的陈设染上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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