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如同失望一般泄气,疲惫地阖目,手支在额角笼起半面的阴翳躲了起来。
就像是朝暮思梦的珍珠沦为了砂砾,又或者是蓦然地发现喜爱的青枝只会在某一年的春天里苍翠,一时之间便找不到什么可以寄托深情的地方了。
“行了。”
慕容暐仍在叩头,脑袋里嗡嗡地作响,沉重得抬也抬不起来,甚至在他听到苻坚开口的一霎,也因为未能听清而迟钝地犹豫。
好在他总算停下了,殿外的更漏也趁势可以发出声响。
苻坚的口气更像是边叹边叙,他最终说:“不是你的错。”
慕容暐僵直的身子仍匍匐着,非但未因这类似宽恕的话语有所松懈,反倒从眼底溢出汹涌的泪水。
苻坚又说:“下去吧。”
即使是赤(和谐)裸柔软的双脚踏地也显得格外沉重,宣室殿的大门开启又合闭,像是有人的**滚落了阶梯的动静,紧接着是内监拥上前去搀扶的琐碎声响。
苻坚很累,额角突突地胀痛,直到一双颇是温柔的手攀上来。
张婧娥的力道不轻不重,手心里的温度刚刚好,帝王渐渐放松下来,伸手去揽她的腰,她于是顺服地贴坐在侧。
苻坚看着她,苍黄的面色与眼角的细纹注定她不复从前的光鲜亮丽,眸子里沉淀着岁月打磨的温柔,既不灵动,也不活泼。
他用手去抚摸她的面颊,很柔软。
“朕恐怕……是真的老了。”
张婧娥用侧面挨近他的掌心,答道:“人都是会老的。”
苻坚颇有感触似的,透过打开的窗子去看廊厅外黯淡的木樨花在微凉的夜色里瑟缩枝叶。
“若是李氏、王氏,或是……宋牙、王洛他们,此刻恐怕要说:‘陛下怎么会老呢。’”
张婧娥不置可否,她的眸子阖为一线,缓和地拉扯至濒近额角,趋于平淡,最终陷于松弛的皮肉又消于无形。
或躁动难安,或紧绷如弦,此刻却像是一下子都平静了下来,就如斑斓的春日过去,鲜花总会凋谢,以往艳丽的勾人深陷,一下子失去了,彼时乐此不疲的追寻也积淀了一身倦怠,到了冬天,就像垂死的枯树,反倒希求一束温暖的篝火炙灼心底难言的落寞。
“宫中到了夜里,无论春夏,总是很凉。”
苻坚只觉得这话熟悉,像是从什么人的口中听到过似的。
“一处很暖,一处很凉。”
“那为何……不烧炭火呢?”
张婧娥抬头望着他,眼底里有水光,却不像是要哭的样子:“陛下,怎么向褥子里塞炭火呢?”
苻坚仿佛听到萧管的声音,像书里说的楚歌,虽未曾听过,却断然就是了,他想到美人怀剑刎颈的场面,想到彼时的意气、不顾一切的坚决,心中很是愧疚,却很难去忏悔。
为他死的,都是虞美人。
为他活的,也是虞美人。
他想起慕容冲曾经坐在石凳上,与他隔着梧桐粗黑的枝干,眸子像深渊,一刻又浅得浮出岸底,他的声音刻薄得太过刻意,像对着王洛在说,又像是对着自己在说。他说宫里的人,血都是冷的,只有血是冷的,流出来才不觉得有多疼,而往往是那些一腔热血的人,总不会把血洒在宫里。
帝王的叹息落在女人的掌心,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又轻得像羽毛落地,他说:“朕很累了……”
“陛下,”她答道:“我知道。”
马车的轮子轧着地,总算从浓夜的一头到了另一头,新兴侯府外的门庭未经打扫过,门槛却像是新的,院子里一棵不知何时就枯了的银杏树,腐死的枝干伸出院墙。
马车停下来,有三两个干瘦的家仆前去接应,搀扶下一副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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